“中國國有企業的高額利潤來得有問題。”

    “如果把過去8年名義利潤總額中去除各種補貼等收入，2001年至2008年，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平均的真實凈資產收益率為-6.2%。整體上國有企業是處在虧損的狀態。”

    3月2日，2011全國兩會政協委員、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副院長高明華對記者說，他參與調研的《國有企業的性質表現與改革》報告顯示，中國國內居民收入水平遠不如美國，但一些壟斷行業產品的價格，卻高出美國很多，而美國的這些行業卻不一定有國有投資。

    同為報告起草人的社科院經濟所研究員趙農也指出，2001-2008年，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累計獲得利潤總額為4.91748萬億，但同期少繳納的利息、地租、資源租以及獲得財政補貼共計64766.91億元。如果排除一些不必要的各種享受的補貼和各種低額的成本，2001年至2008年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平均的真實凈資產收益率為-6.2%。

    上述報告經過了1年多的研究，引起學界的高度關注。全國政協委員、清華大學教授蔡繼明指出，這個結論給目前已有的各種企業利潤數據提出了反證，這對進一步觀察判斷國有企業到底目前是什么性質，以及今后如何改革是有很重要的借鑒意義。

    蔡繼明目前正預備在兩會期間提出一個建議國有企業推出競爭性領域的提案。不過，他感到難度很大。“別說壟斷行業，連競爭性行業都不想退出。”

    國企八年補貼6萬億？

    數據顯示，多年來國有企業，特別是央企的利潤高速增長。比如2001-2008年，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累計獲得利潤總額為4.91748萬億，2008年帳面利潤總額比2001年增長了2.79倍，凈利潤比2001年增長3.25倍。

    而這些利潤的獲得，與享受的各種優惠的補貼和各種待遇有關。

    比如1994-2007年期間，從統計局公布資料來看，國有企業就沒有交過一分錢。“（盡管）不排除一些地方和中央企業在統計里面沒有計量的交到國家手中。”趙農說。

    2009年國有企業上繳比例僅約6%。國資委主任邵寧近期指出，2011年國企上繳利率比例將提高，從2007年后的5%和10%兩檔，上繳比例提高到今年10%和15%兩檔。但是比例仍不大。 同時從支出構成上，收繳的紅利目前主要在央企體系內部轉移，尚沒有體現出惠及民眾的意義。

    而所以過去多年國企帳面利潤增長速度非常快，這與背后存在各種補貼因素有關。

    比如1994-2006年，國家財政用于國企虧損的補貼總共達到3000多億元。2007年由于加入WTO協議約束，表面上虧損補貼已經取消，但是仍有隱性補貼方法，比如2007-2009年，在整體巨額利潤情況下，中石油和中石化依然獲得700多億政府財政補貼。2008－2009年，兩家航空企業、五家電力集團和兩家電網公司獲得國資委的注資約160億元左右。

    此外，由于國有企業融資的成本低，這使得國企有很多暗含的少支出收入。

    根據中國社科院經濟所劉小玄的研究,國有及控股企業實際利息率為0.016%，個人及控股企業實際利息率為0.054%。這樣如果按照5.4%融資費率進行測算，國有企業在2001-2008年間利息少支付的費用為2.8469萬億元。

    報告還指出，同時國有企業由于享受低的工業租金和資源稅補貼收入。按工業用地價格的3%的比例計算工業土地租金，2001-2008年國有企業共應繳納地租34391億元。其他的還有資源租金收入。比如隨著石油價格的上升，資源稅和價格的比例上限從2001年約1.75%下降到2008年0.72%。加上按銷售收入的1%計征的資源補償費。國家對石油征收的資源稅和資源補償費不足價格的2%。

    2001-2008年，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少計算或者少繳納成本總額加上補貼，包括少支付的利息是2.8469萬億，地租3萬多億，資源租5千多億，虧損補貼1198億，總計是6.4767萬億，該數字遠遠大于4萬多億的企業利潤總額。

    2001年至2008年，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平均的凈資產收益率為7.68%,但是如果這些名義利潤總額中去除補貼、少繳納的利息、缺失的地租和資源租，2001年至2008年，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平均的真實凈資產收益率為-6.2%.

    課題組負責人趙農分析認為，如果算上上述補貼，那么國有企業所實現的帳面利潤基本上是虛的，“其在不公平競爭情況下，將本應作為土地和資源等要素收入轉化為利潤，既夸大了企業的績效，又損害了全國人民作為要素所有者的合法權益。”

    同期，國有企業的職工工資總額，也顯得很高。比如2008年，國有企業人員薪酬比其他單位高13.3%,比社會平均水平高12%。并且國企的所得稅負擔小。2007－09年，992家國企的企業所得稅平均稅負為10%,民企的平均稅負達到24%。

    同時2009年上市央企高管團隊平均年薪31.3萬，比民營企業高管高61%，較地方國企高管高出37.3%。趙農判斷，那些所謂的利潤本來應該交到老百姓手中的土地的租金、資源的租金，這些東西被企業的高管、企業的員工福利等花掉了，本身就不是利潤，在吃成本。“這也能夠解釋為什么這些國有企業賺那么多利潤，還需要國家不斷注入資本的道理所在，因為再吃下來資本金就吃沒了。”

    中國社會科學院教授王曉曄感覺上述結論有很大的啟發意義。因為，國企的現在老總、企業職工收入那么高，如果不是出于企業的競爭力，而是出于國家的補貼，以及銀行低息貸款和各種各樣優惠政策，“（這說明）我們國內對于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的競爭環境不公平。”

    政協委員擬建議其退出競爭性行業

    全國政協委員，清華大學教授蔡繼明對于上述報告的結論感到震驚。

    他認為，按照常理，國有企業就應該代表國家、全民利益，本從事的行業應該是關系國計民生的行業，但事實上，包括土地、礦產資源，由于過去是按照實物量征收稅費的辦法， 這使得在礦產資源價格上升較快時，國家獲得的利潤越來越少，而開發商獲得的越來越多。

    “礦產資源自身的價值沒有作為國有資源實現，（國有企業）他們實際上是把應該作為成本的轉移變成了利潤。”蔡繼明說。

    他近期準備了在兩會期間拿出國有企業退出競爭性領域的提案。不過他感到難度太大，因為他感覺如何規范國有企業的行業投資是個問題。比如80-90%的國有企業進入了房地產行業，造成了地王頻現。中國社科院劉小玄指出，土地壟斷使得生產量不能夠滿足社會需求量，缺口可以達到四分之一，“如果有這個缺口的存在，他就會造成公共福利的損失，公共需求得不到滿足，老百姓公共福利就是損失，最明顯是房子問題，為什么那么多需求得不到滿足，就是壟斷土地造成的。”她說。

    蔡繼明認為，目前中國存在一個現象，即買最貴的汽車，加最貴的油，繳納最貴的過路費,用最貴的電話費。但是國有企業本來應該退出一些競爭性行業，進入那些所謂的關系國計民生的，國民經濟支柱的，關系國家安全的那些領域。“（但是）什么叫關系國計民生？”蔡繼明感到困惑，因為像餐飲、食品、農業這些關系國計民生的行業，都是民營和農民個人在做。

    上述《國有企業的性質表現與改革》報告建議，國有企業不僅僅是退出競爭性領域的行業，所有以營利為目的的行業，都應該退出。一些所謂的戰略性行業，就是國有企業需要控制，這個看法未必正確。

    因為即使是在美國，石油也沒有一家國有企業，軍工企業也是私營的。“軍工和石油都可以營利，這都可以放開，至于像煤炭、鋼鐵等領域更是需要放開，山西出現民營小煤礦被國有企業兼并，山東的民營盈利的鋼鐵企業被虧損的國有企業收購，這都有問題。而像公交等領域，本身不以賺錢為目的，這可以讓給國有企業。”趙農說。

    上述報告指出，過去多年來，在一些行業存在國進民退的現象，比如從資金的角度來看，電力蒸汽熱水生產供應業的國有比重從2005年的85.8%上升到2008年的88.2%。從工業總產值的角度來看，電力蒸汽熱水生產供應業的國有比重從2005年的89.3%上升到2008年的91.7%。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的國有比重從2005年的90.5%上升到2006年的98.9%。

    為此，報告建議：下一步應該收縮國有企業的經營范圍，對國有資產進行必要的整合。放開石油石化、電信、煤炭、民航、航運等大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