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助絕癥朋友安樂死被訴殺人 死者家屬索賠

曾慶香被“活埋”的土坑見圈內
影片《非誠勿擾2》中,秦奮利用一次出海的機會,成全了身患絕癥的李香山“有尊嚴地死去”。由于我國安樂死至今未能立法,此片上映后,“協助朋友安樂死事件”引發了社會廣泛熱議。
類似的真實事件在江西龍南縣發生了。2010年10月19日,身患惡疾的曾慶香在與朋友鐘義純接觸中,透露想自殺的念頭,并希望在自己“死”后,鐘義純能幫他把土埋上。最后,鐘義純卻因涉嫌故意殺人而被警方拘留。
4月2日,龍南縣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鐘義純系間接故意殺人還是過失致人死亡成庭審爭辯焦點。
200元辛苦費受雇“葬”好友
2010年10月19日下午3時許,龍南縣渡江鎮下圳村鐘家后山栗樹園。
鐘義純對著躺在坑里的老友曾慶香連喊了好幾聲:“老曾!老曾!”
躺在50厘米深土坑里的曾慶香一動不動,也一聲不吭。旁邊有幾個裝安眠藥的殼子,有的殼子里面還留有幾粒安眠藥。
約15分鐘后,鐘義純開始往坑里填土,土層漸次沒過曾慶香的身體。
作為酬勞,鐘義純得了曾慶香200元。
這筆辛苦費鐘義純起初不想掙。
之前,曾慶香多次對他說起自己的計劃時說:“明天到你家那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埋(我)。”鐘義純均未同意。
但曾慶香最后的話把他嚇倒了:“你不埋我,我死了都不會放過你!”
鐘義純沒敢埋得太厚,只往坑里填了30多厘米厚的土層,土層沒有踩實。在填土之前,曾慶香自己在臉上放了一塊海綿,并在頭上罩了一個塑料袋。
草草弄完后,鐘義純撿起曾慶香“臨死”前脫下的紅色毛衣拿回家并掛在墻上,同時把自己的手機關了后就離開了家。直到當天深夜,他才悄悄回到家,并打開手機。
24小時后,鐘義純因為曾慶香的失蹤被警方盤問乃至逮捕。
失蹤后家屬報案尸檢系窒息身亡
2010年10月19日深夜。見離家兩天的曾慶香沒回來,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曾妻察覺出不對勁。
曾妻和女兒翻遍了曾慶香睡的床,發現了鐘義純留下的一張電話便條。她倆想問問鐘義純是否知道曾慶香下落。可鐘義純的手機一直聯系不上,曾妻不放心決定叫家人過去看看。
到鐘家后,曾妻和家人并沒見到曾慶香和鐘義純,但是認出鐘義純家里掛著的紅色外套是曾慶香的,以為曾慶香還在鐘家,便回去了。
第二天凌晨2時許,曾慶香兒子又試著撥打鐘義純的手機,這回手機通了。鐘義純卻說曾慶香不在他家里,也不承認曾慶香有衣服落在自己家里。在曾家人的一再追問下,鐘義純堅持表示人不在他家。
曾慶香的兒子連夜向渡江鎮派出所報案。
接到報案后,龍南縣公安局立即連夜組織刑偵大隊及轄區派出所趕往現場調查搜索。
鐘義純一直反復解釋,19日上午,曾慶香到過他家,但是吃過午飯便離開了,之后他也不知道曾去了哪里。由于找不到曾慶香本人,警方調查工作一度停滯不前。
20日上午10時,鐘家后山上的栗樹園里一個類似墳墓的新鮮土堆引起了懷疑。
經挖掘,曾慶香的尸體被發現。法醫鑒定,曾慶香系窒息死亡,死亡時間是在24個小時之內。
共同嗜好致兩人成為好友
曾慶香被好友活埋的消息頓時震驚了街坊四鄰,各種猜測四起。
曾慶香系桃江鄉水西壩村人,在鄰居眼里,他是個不太關心家里農活,對山里的鳥雀、水里的魚鱉倒是情有獨鐘的人。每年到鳥雀繁盛的季節,曾慶香就帶著一個籮筐、一把鳥槍,騎著自行車往信豐縣方向一直去,有時候在外面沒地方住,他就會在當地結識的某個朋友家里借宿。
只有打滿一籮筐鳥,他才會回家,然后再拿到集市上去賣。
曾家住在客家人獨特的圍屋里。近十年,漸次有人從圍屋里面搬出來,曾慶香是仍居住在圍屋里的十余戶居民之一。曾慶香當年滿載而歸的場景,仍令現年75歲的鄰居劉慶媛艷羨,“當年這么一籮筐,可以賣到好多錢!”
曾慶香40多歲之后,很少外出打獵了,大多數時間窩在家里睡覺,也不和其他人接觸。
而鄰居們不愿和曾慶香接觸的原因,是怕他突然發病罵人。
因為就是在這段時期,曾慶香的間隙性精神病每隔兩個月就發作一次,一發作就無法控制地罵人。曾的家人向《新法制報》記者介紹說,曾慶香從1984年開始患上間隙性精神病,之后的20多年時間里,雖然一直堅持吃藥治療,但病情仍反復不定。
后來,曾慶香漸漸得迷戀上了中醫草藥,搗鼓草藥之余開始賣草藥。
2009年下半年在龍南縣水東市場,擺地攤賣草藥的曾慶香和同為擺地攤賣草藥的鐘義純結識。
兩人性格截然相反。相對于鐘義純愛關心人,曾慶香則顯得有些內向,他在村子里也很少與外人接觸。不過,兩人卻十分投緣,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一段時間相處后,曾慶香有時候會去鐘義純家里小住,鐘義純偶爾也會來曾慶香家里住。
不過,鐘義純雖然和曾慶香交往一年多時間了,但是很少向女兒提起。
曾徹夜長談“如何結束痛苦”
事發前的11天,鐘義純在龍南縣八一九街附近遇到了曾慶香。
當晚,鐘義純在曾慶香家里睡。曾慶香對鐘義純再次提出,他無法忍受病痛的折磨,想要自殺。
因為自患上疾病后,病情發作時必須服藥,但在藥物作用下,還伴隨著一陣抽搐、一陣劇痛,經常磨牙、爛舌頭、嘴巴也經常腫起來。
20多年來,病情的反反復復讓曾慶香痛苦不堪,尤其是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因為這個病病,曾慶香不但很少和外人接觸,和自己的妻子也是分開來居住。
鐘義純勸他別想不開,但曾慶香還是下定了決心,要“結束自己的痛苦”。而且,曾慶香當晚就為自己選擇好了安葬方式土葬(客家人傳統的殯葬方式,現已改為火葬)。
第二天,曾慶香隨著鐘義純來到十二里外的渡江鎮下圳村。在鐘家后山小地名叫坑尾的栗樹園尋找并確定自己安葬的地方,“看看這兒有沒有合適埋的地方”。
17日下午,曾慶香邀約鐘義純來到他家里,晚上曾慶香同鐘義純商量吃安眠藥自殺的事情,曾慶香要求鐘義純在他吃了安眠藥以后,如果叫他不答應就填土掩埋,鐘義純曾一度拒絕,但最后還是答應了。
19日午飯過后,曾慶香帶著鏟子上了山,催促鐘義純說:“早點洗完碗筷上山,不要讓我躺在坑里太久了”。
還沒等鐘義純忙完,曾慶香就一人獨自上了后山。在鐘義純履約上山前,曾慶香幾乎把買來的安眠藥吃光了,然后在坑里躺下。
警方初期判斷是助人“安樂死”
該案最早是由渡江鎮派出所受理,后移交龍南縣刑警大隊。
渡江鎮派出所副所長廖劍平曾出警現場,他向《新法制報》記者介紹說:“當時我們通過初步的調查,發現鐘義純確實沒有作案動機,另一方面,曾家人對曾慶香的失蹤,之前早有所知,因此警方初期判斷是鐘義純協助曾慶香‘安樂死’。”
對此,雙方子女卻各有自己的看法。
鐘義純的女兒鐘冬輝說:“爸爸活了70歲,都沒干過什么壞事,他是老糊涂了才會去做這樣的‘好事’。”
曾慶香的兒子曾東良說,鐘義純出事之后并沒有說實話,否則自己也不會報案。父親窒息而死后,要接受尸檢解剖,還要挖出來重新火化,這讓他一家人難以接受“所謂的安樂死”。
2010年12月31日,龍南公安局將此案移送致龍南縣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過程中,警方的一份公訴意見書表述,犯罪嫌疑人鐘義純的行為已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之規定,涉嫌故意殺人罪。
如果鐘義純該項罪名成立,根據刑法該條規定他可能面臨“最高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刑罰。
4月2日9時,龍南縣人民法院開庭審理該起案件。此前,雙方在龍南縣人民法院引導下進行過私下調解,并曾初步達成調解意向,但鐘家認為對方提出的賠償要求太高,最終未能達成調解。
庭辯焦點
間接故意殺人還是過失致人死亡
案件庭辯焦點停留在鐘義純是間接故意殺人還是過失致人死亡上。
庭審現場上,公訴方指控,鐘義純在土埋曾慶香的過程中,并沒有確認曾慶香當時是否已死亡,便開始填土掩埋,因而導致其窒息死亡。鐘義純的行為涉嫌間接故意殺人。
受害人家屬對于該案指控并沒有其他補充。但是,對嫌疑人鐘義純提出了包括精神損失費、喪埋費在內,共計15萬余元的賠償要求。
鐘義純的代理辯護人認為,曾慶香的死亡還包括許多外在因素。
該辯護人稱,受害人曾慶香曾多次透露出想自殺的想法,鐘義純只是收取200元作為勞務費,沒有沒有殺人動機。
在法醫檢驗時,發現曾慶香曾在死亡之前服用過大量安眠藥,并患有肺水腫。而且在曾慶香服用安眠藥之后,鐘義純試探過曾慶香是否還有呼吸。另外,辯護人提出目前還沒有一份權威的法醫鑒定報告。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細節也被鐘義純的辯護人提到:“受害人曾慶香躺在坑里時,頭上曾有由受害人自己罩的一個白色塑料袋。受害人是因為掩土而導致的窒息而死,還是因為塑料袋阻礙而導致的窒息死亡?這一點無法確定”。
當天,該案并沒有當庭宣判。
記者近日從龍南縣人民法院獲悉,由于公安局對此案還有重要證據等待補充,該案將退回偵查階段。法院也將組成合議庭對此案展開討論。
文/圖記者余俊(大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