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神漂野洞河
夢幻神漂野洞河
常聽人說，“黔東南是生態(tài)旅游的最佳目的地”，是“人類疲憊心靈的最后家園”。我將信將疑。因為，俗話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痹诋�(dāng)今這個善于炒作，喜歡稱“王”稱“霸”的時代，對于傳言，我是會本能地在心中打個問號，不會輕易就相信了的。
不過，此次暑期與同事慕名漂流了黔東南黃平境內(nèi)的野洞河，見到了那里神奇野性的自然風(fēng)光，我打心眼里歸心折服，認同了這樣的說法。說真的，要想找回失去的記憶，重溫歷史的舊夢，黔東南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當(dāng)汽車從白云飄渺的山頂公路上俯沖下野洞河起漂處的景區(qū)大峽谷的時候，時令就倒回到了秋天。樹葉沙沙，涼風(fēng)颯颯，暑氣全無。身穿短袖衫的手臂，頓時感到了寒涼，心中滿是濃濃的秋意。如果不是剛從暑日炎天的外界走進來，我還以為自己真?zhèn)�就走進了秋天呢。谷底幽深接天，只看見頭頂嚴絲合縫的一團白云。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難得有這么一個能夠停車起屋、漫步徜徉的天然平壩。壩中綠樹濃蔭，茅檐掩映，清流潺潺，曲橋橫跨，紅鱗優(yōu)游，鳥鳴啁啾，觸目皆是詩情畫意。漫步其間，一不小心，你就走進了一首唐詩，一闋宋詞，或者一支元曲，當(dāng)然，也可能是陶弘景或者柳宗元的一篇什么山水記。放眼四圍的青山，很是可愛。這不是一般我們常見的那種平平淡淡的黃土青山，而全是平日難得一見的喀斯特地貌的石灰?guī)r青山。它們?nèi)几呗柸朐�，峰如箭鏃，體似棱錐，峭拔崢嶸，棱角分明，滿披錦繡，令人擊節(jié)嘆賞，贊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沿著一條斜斜的崖壁小路，我們換好衣服，向幽深濃密的野洞河起漂點走去。擦過那一塊“夢幻奇景”的主題摩崖石刻時，頭兒看中了這一處野洞河的標(biāo)志，不失時機地領(lǐng)我們在這里照了一張很可能意義非凡的集體合影。而我卻認為，那四個紅光閃閃的朱漆大字，或許是從電腦里打印出來的，雖帶有點詭譎活潑的神氣，卻缺少了人書書法的生命氣韻，有些對不起這方山水。
野洞河的起漂處，當(dāng)然是柳宗元的小石潭。一樣的荒涼野性，人跡罕至。一樣的水尤清冽，如鳴佩環(huán)。一樣的青樹翠蔓，蒙絡(luò)搖墜。所不同的是，這里峽谷幽深，懸崖突兀，絕壁千仞，怪石崢嶸。景色于秀美中更見兇險奇崛，令人驚心動魄。我們一行十九人登上了橡皮舟，兩兩搭配（只單了一個），順?biāo)�。和我搭檔的是年輕小伙小吳。小吳把篙，我正好觀風(fēng)賞景。
野洞河的水真清。清得就像山野孩童的心靈，亮得就如鄉(xiāng)間少女的明眸。不含任何雜質(zhì)，不帶任何污濁�；蠲撁撘幻婢Ч忾W閃的明鏡。游魚細石，波光水影，水藻蒼苔，歷歷在目，纖毫畢現(xiàn)。野洞河里的水真綠！綠得就像一缸純凈的綠酒，綠得就像一片掉落的藍天。仿佛是綠藻浸泡在了河水里，仿佛是藍天柔碎在了碧波間。肌膚未曾接觸，心中已生了絲絲涼意。比及手腳浸入水中，渾身便清涼無比。這樣的水，我只在童年時代的故鄉(xiāng)大山壕塹里見過，我只在梵凈山的原始次森林里見過。在當(dāng)今這個人滿為患，污染遍地的世界里，想不到在這里還能再次與這樣的野水邂逅！
這里的山真野性。處處透露出原始和神秘。兩岸那高聳入云的絕壁，那突兀驚悚、搖搖欲墜的危巖，那被流水嚙咬得千瘡百孔、古貌滄桑、蒼苔郁郁的古崖，那尖筍高豎、鐘乳懸垂、石幔橫掛的崖間洞穴，那層壘而上、亂石裸脫、犬牙差互、縱橫破裂的殘崖破壁，那腳底懸空、黏附崖壁的各種千奇百怪、鬼斧神工的巨石，那垂珠掛玉、青翠碧綠的洞壁垂簾，那轟然而下、飛珠濺玉、嘩嘩有聲的崖壁飛瀑，在古老的蕨草、幽深的巴茅、翠綠的亂藤、如羽的灌木、綿密的榛莽，以及枯藤老樹，扶疏翠竹等植被的掩映和點綴下，皆成造化鐘神，原始古樸的神奇美景，為平生所難見。各種奇景一一從眼前滑過，縱然是左顧右盼，俯仰留連，也還是目不暇接，掛一漏萬，美不勝收。
奇景既如此之多，只可惜，小舟并不隨從人意。在七彎八拐，斗折蛇行，時窄時寬，時緩時急的河床上，小舟時而刮過一塊凸石，咯得屁股生痛；時而撞向一塊巨石，震得手臂發(fā)麻；時而沖向崖壁，驚起一身冷汗；時而陷入旋渦，淋一頭瀑水；時而穿入枝柯，飛起一片驚呼；時而穿入壩口，飛流直下，身不由己……不得不隨時調(diào)整坐姿，繃緊心弦，提高警惕，前劃后指，左閃右避，緊密配合，規(guī)避危險。要說驚險，也真夠驚險；要說刺激，也不能說不刺激。只可惜，只顧了手忙腳亂地劃船，耽誤了幾多美景。就在我正感遺憾的時候，突然，小舟沖出一個壩口，飛入急流，朝對面的一塊巨石狠狠地一撞。被撞得人仰船翻，兩人都翻身落了水，浸了個透濕，渾身感到了寒涼。正在驚魂未定的時候，隨后而來的四只船，也剎車不住，撞在我們的船上，大家撞成一堆，一片驚呼。一只船上的一位青年小伙的女伴，被嚇得嗷嗷大叫，花容失色，把魂魄都給弄丟了。我們拾起船，顧不得喘口氣，倒掉進水，重新翻身躍馬，繼續(xù)前行。
不一會兒，就望見了前面一塊巨石上的提示：“距洞500米�！闭诩拥臅r候，小船來了一個急轉(zhuǎn)彎，被轉(zhuǎn)角處的一尊兀立的巨石再次撞翻。這一次，跌得夠嗆。我立足未穩(wěn)，被罩在了船下，狠狠地吃了一口水，嚇得心口蹦蹦直跳。我本能地快速翻爬起來，死死地拉住了急流中的小船。俯身下看，卻不見了我的同伴。我又嚇了一大跳，心里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以為他被壓在了水下。我拼命地把急流中的船體翻過身來，仔細察看，還是不見我的同伴。我恐慌起來了。茫然四顧，向下張望良久。好不容易看見了前面一個模模糊糊的紅身影，似乎正立在水中，向我招手。我不戴眼鏡，看不分明，仔細瞄了半天，才依稀確認是他，放下心來。此時，我站立不穩(wěn)，腿都嚇軟了，拉著船，在救護員的幫助下，才爬上了岸邊的沙灘。這回，我不敢再性急了，體力消耗過大，得好好休息一下，喘一口氣。等伙伴走了上來，兩人使勁扳動，才倒掉了滿滿的一船水。我向他述說剛才的驚恐情形。他告訴我，他是鞋子被水沖走了，才急跑下去搶救的。得了這次教訓(xùn)，我心有余悸，叮囑他，前面可要加倍小心。
重新起航，是一段湍急狹窄的急流。小船向前面的螃蟹洞口箭一般俯射下去，身不由己，心弦緊繃。來不及看清洞口的大小形狀，和那美麗的藤蔓垂簾，小船就沖入了幽暗的洞中回廊，在左側(cè)岔洞口的一汪碧潭中回旋晃蕩。從洞頂天窗中瀉下一線幽光，才讓人依稀看得見里面陰暗森森，洞頂瀑雨嘩嘩傾灑，飛珠濺玉。陣陣寒氣襲人，涼如冰窖，感覺身體難以承受。稍事辨明方向，我們折轉(zhuǎn)向右，穿過瀑雨，拐進了主洞。被濺了一身，感覺寒涼透骨，肩臂瑟縮起來。正為寒氣所苦，冷不防，洞內(nèi)深處傳來了一聲女聲慘叫，沉悶短促，仿佛慘劇發(fā)生，令人心弦震蕩，毛骨悚然。更感此洞的神秘幽深，吉兇莫測，仿佛身入地獄，與死神同游。好在洞內(nèi)水流平緩，雖深無險，且有昏黃的護航燈相照，可以看得見光滑的洞壁，飄灑的暗瀑，翠綠的藤蔓，懸垂的鐘乳，橫掛的石簾石幔，和各種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自然杰作，亦可使人于緊張忐忑中，略微放松放松，一飽眼福，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神奇造化。小船在幽深曲折的洞穴中摸索前行，來到了兩個前后相連的神秘大廳。一樣的神工造化，異景紛呈，令人目不暇接。正欲抬頭觀望，冷不防，一股高懸的瀑水傾盆而下，兜頭潑來，使人躲閃不及，遭了個正著。頓時寒涼灌頂，渾身濕透，冷徹心肺，不由你不發(fā)出一聲恐怖的尖叫。我忽然明白了先前的慘叫是怎么回事。寒冷難持，渾身瑟縮，不敢戀景，只想快點逃出。遂加快手腳，快速前行。來到狹窄低矮處，高不過2米，寬不過3尺，僅容一船通過。前有耙齒般尖銳的鐘乳逼臉，左右有懸空突兀的崖石磕頭，險象環(huán)生，驚心動魄。稍有不慎，即會額青臉破，腦袋起包。我和同伴不敢絲毫大意。兩人擱下木篙，前囑后呼，伸出手來左扶又擋，摸著鐘乳，撐著崖石，左沖又突，前轉(zhuǎn)后拐，經(jīng)過艱苦的努力，終于渡過了險關(guān)。前面一線光明乍現(xiàn)，雨珠垂簾，嘩嘩直下。小船進入了急流，快速穿簾而出。又是一身寒涼，牙根直抖。外面人聲鼎沸，身影凌亂。在綠樹濃陰的蔭覆下，一群濕淋淋的漂客，正圍在洞門邊沙灘上的幾個小吃攤吃燒烤。一個漂亮的妙齡美眉，敏捷地飛身上船，熱情邀我們前去吃燒烤。我們身無分文，兩身光光，只好微笑著向她說聲抱歉。
過了螃蟹洞，險處不須看。前路已無險，河道已平緩。我們仿佛從地獄中逃出般欣喜和愉快，全身心地放松下來。仰躺在柔軟的小船上，順?biāo)�，任意東西�？茨歉邞业娘w水崖大瀑布，凌空飛來，四跌而下的，氣勢如虹，如夢如幻；看那兩岸的奇峰，不時現(xiàn)出，披錦戴繡，崢嶸奇?zhèn)ィ啦粍偈眨豢茨莾砂兜闹脖�，綿綿密密，莽莽蒼蒼，綠意襲人，原始野性，如詩如畫。愜意處，清風(fēng)送來如水的蟬歌，洗去了心靈的疲憊；太陽射出暖暖的金光，溫煦了身體的寒涼；野花吐出縷縷幽香，清醒了麻木的神經(jīng)。一切都是那么的舒心愉悅；一切都是那么的隨心所欲。不由得感嘆大自然的巧妙安排和善解人意。
好一次驚險刺激，激情飛揚的夢幻神游！令人回味無窮，終身難忘。并且欽佩那摩崖上的主題詞，題得貼切，神妙，定為高手所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