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結婚掙大錢” 花溪少女被賣山西
2.8萬元,她成了山西“媳婦”
不回家過節的彭小玉,跟著小高去了貴陽市區,小高的哥哥和嫂子家。如此,四人開始商量具體的“掙大錢”事宜。嫂子對彭小玉說,無論對方講什么,你只要說愿意就可以了。
三天后,嫂子帶著彭小玉來到山西。
“先去一個廣場見面,”彭小玉后來才知道,在人販子的行規中,交易之前,雙方都要見面,謂之“相親”。如果相中,人販子就把女孩帶到買方家中。
一切都順利進行。彭小玉說,她看到買方付給嫂子2.8萬元現金。嫂子還悄悄對她說,“過兩天就來接你。”
來到買方家里,彭小玉對這個家庭做了初步的了解。這家人姓邢,住在山西一個偏遠的農村。自己的未來“公公”是煤窯的挖礦工人,一個月能掙2000元錢,“婆婆”則是家庭主婦,兩人都患有心臟病。而自己未來的“老公”則是一個1.5米不到的30歲男人。
彭小玉說,這個地方自己一分鐘都不想多呆。來到邢家的第二天,她覺得“戲演完了”,就趕緊用邢家的電話撥通嫂子的電話,得來的回復是“哥哥暫時沒空,過幾天來接。”
“后來嫂子說,小高和哥哥都被警察抓了,讓我自己找機會跑回來。”這個時候,彭小玉恍然大悟,自己真的被拐賣了,而且將永遠呆在這個地方,沒有自由。
吞藥自殺,夢見了死去的媽媽
“我自己本身就是犯了錯的,我不敢報警,也不敢跑。”彭小玉說,剛到邢家的時候,她曾告訴他們,她是被逼的,還求他們放她回去。
他們說,放回去可以,但是要用2.8萬元來贖。開始她給爸爸打過電話,說要2.8萬,但后來沒有消息,就再也沒打過了,“我害怕他們到時候拿了錢,又不放我走。”
“婆婆”出了另一個主意,你不愿意肯定是看不上我兒子,我帶你去村里看其他三家,你隨便選。
這三家中,一人年近40,一個剛到他家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最后一個自己看了不舒服。
最終,彭小玉還是選擇了邢家。此時,“婆婆”安慰說:“如果你想回家也可以,等有個一兒半女,讓我們老了有所依靠,我們就給你買車票讓你回家。”
至此,彭小玉正式開始了在山西邢家的被拐賣生活。
“最開始的日子,真的是度日如年。”彭小玉說,她不能踏出家門半步,“丈夫”為了防止她與外界通信,把電話卡和手機全扔了。
“我瘋狂地想家,越想家越絕望,然后就想到了自殺。”彭小玉知道,“公公婆婆”都患有心臟病,家中也常備藥品。于是,在她剛在邢家呆了一周的時候,一口氣吞掉整整兩瓶心臟病藥,目的是自殺。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兩瓶藥并未結束自己的生命。“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全部吐了出來。”這一舉動被邢家發現,欲帶她去看醫生,被她拒絕。此后,在彭小玉的房間,再也看不到任何危險物品,刀具和藥品必須經過同意才能使用。
“那次自殺,我看到了死去的媽媽,很清晰。”彭小玉說,媽媽在夢境中告訴她,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不要做傻事。
生下兒子,老公愛看小說無共同語言
彭小玉17歲的時候,生了一個兒子。
2009年農歷六月初一,彭小玉清晰地記得這個時間,因為那天是日全食,她被送進了醫院。
次日下午4點,她生下兒子。兒子成了她生活中的唯一色彩。
每次聊及孩子,彭小玉眼睛會突然一亮。“兒子聰明,能說流利的普通話,能唱兒歌,還能背詩;兒子還特別乖,聽話,不拿陌生人東西;如果要撒尿,他會事先喊媽媽。”
彭小玉說,每次自己看電視,兒子就會在旁邊蹦蹦跳跳;他還喜歡看沖關的節目,每次看到選手掉到水里,都會樂呵呵大笑很久。
這個孩子,也深得邢家人的喜愛。有了小孩的邢家,變得格外溫暖。
事實上,“公公婆婆”對彭小玉特別好。一個直接的例子是,彭在懷孕期間,每天的零花從未少過100元。邢家害怕彭小玉無聊,還專門在村里喊來3個人陪她打麻將。彭小玉說怕輸,婆婆說,沒關系,輸了再給你拿錢。在家里,零食不斷,逢年過節都有新衣服穿。
在邢家的日子里,彭小玉會做飯,偶爾還會去田間做輕便的農活。“我想去收玉米,但被他們阻止,擔心累壞我。”
彭小玉唯一不滿的是自己的“丈夫”, “是個懶惰、脾氣暴躁的人”,而最讓人難以容忍的缺點就是沉迷于小說。“走路看,吃飯看,上廁所能在里面蹲兩個小時看,晚上可以通宵看。”
也正因為如此,兩個人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但老公還是對我不錯,”彭小玉說,他雖然脾氣暴躁,但是從來不會對自己發火。
很想回家,偷偷發微博求救
在山西,彭小玉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照顧兒子和看電視。
按照“婆婆”此前的承諾,如果生下孩子,就可以走。究竟是不是這樣?彭小玉一直在盤算。但她不敢向邢家提出要回老家的想法,“我怕一旦提出以后,他們就會更加防備我,這樣我再也不可能有機會回家了。”
“每次去縣城的時候,看到法院和公安,自己都有想跑進去的沖動。”彭小玉說,但是聽說邢家在這個縣城很吃得開,擔心自己跑進去以后,還會被送會邢家。
在山西的這個農村,彭小玉曾親眼見到有被拐賣到這里的女子試圖逃跑被打殘廢的。
彭小玉不想跑的另一個原因是,如果跑了的話,對邢家虧欠太多。“當初公公得知我來的時候,趕忙從煤窯騎車回來看我,路上還摔了一個大跟頭。我能在邢家呆這么久,就是因為兩位老人對我好。”
轉機出現在她被拐的3年后,2011年6月,彭小玉在電視上看到一個欄目,專門幫助失散親人團聚的。
她默默記下了這個電視欄目的各種聯系方式,“不敢用筆記,只能默默地背”。
值得一說的是,自從彭小玉生下孩子以后,邢家人也開始放松了對她的警惕。
“老公”在煤窯挖煤,每個月回來三天。而這三天的時間,彭小玉就可以用“老公”的手機隨意上網。
“我用他的手機上微博,然后用微博向那個電視欄目求救。”彭小玉說,就在她發出求救信后半個月,電視臺、志愿者、花溪警方以及山西當地警方共同將自己解救出來。
三年不見,爸爸老了、瘦了
2011年6月的一天,警察敲門的時候,彭小玉還在熟睡,旁邊是剛滿2歲的兒子。
她沒有想到,驚喜來得這么快,自己將徹底擺脫被拐賣的日子,回到貴州老家,回歸正常生活。
然而,喜悅之后,失望旋即跟來:邢家不讓彭小玉把孩子帶走。
這個時候的彭小玉,必須做出一個選擇:要么留在山西,照顧2歲的兒子;要么回到貴州,過上正常生活。
幾番掙扎之后,彭小玉最終選擇跟著父親一起回家。
值得一說的是,父親此前在彭小玉心中并不是那么親切。“我甚至不喜歡和他走一起。”父親彭永元從小就患有一種怪病,全身長奇怪的肉瘤子,甚至都長到了臉上。這樣的瘤子久治不愈,時間久了,還會發炎、化膿。這種情況讓彭小玉時常覺得沒有面子。
“但在山西看到前來接我的爸爸,我真的震驚了。”他原來還比較胖,但現在已經是眼窩深陷,滿臉皺紋。
回到家的彭小玉,發現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沒有變。“特別是我的房間,還是我出去時候的樣子。”
女兒失蹤的這3年,彭永元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告訴本報記者,女兒失蹤以后,他特別思念。每隔幾天,他都會清掃女兒房間,偶爾還會到女兒房間睡。
彭永元還記得,那是2008年9月24日,女兒從山西打電話回來。對方要2.8萬,親戚們懷疑,女兒被騙進了傳銷組織,只要不打錢,過些時間,自然就放女兒回來。
得知消息的彭永元趕緊報警,但警方卻查出這個電話是用公用電話撥打的,此后,再也沒有女兒的消息,線索斷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彭永元說,“逢年過節,我只能悄悄抹眼淚,盡管在外人面前,自己還是樂呵呵的,但那是假裝在笑。”
彭小玉跟著警方走的時候,熟睡中的2歲兒子突然醒了。屋子里很多人,他看不到媽媽,于是大聲哭喊著“要媽媽”。聽到聲音的彭小玉,回頭望了一眼兒子,然而決然地跨出房間。
“沒有想到,那會是我最后聽見兒子的聲音。”彭小玉抹著眼淚激動地說。
新身份是“教官”,想念2歲的幼兒
2011年9月29日,已經19歲的彭小玉上班的第11天。
這是她回到貴州的第一份工作,在花溪一所軍訓學校上班。她的具體工作是給學生進行農訓,以及晚上值班。
“我特別喜歡這項工作,”彭小玉說,在學校,學生們都叫自己“教官”或者“老師”,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但是,我無時無刻不想念我的兒子。”彭小玉說,7月初剛回到家的時候,自己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就發呆,想兒子。
直到現在,彭小玉仍然不敢看兒子喜歡的電視,不敢吃兒子喜歡吃的東西。害怕每做一樣事情,都會瘋狂地想念孩子。
回到貴州以后,彭小玉曾多次給山西的邢家打過電話。她說想聽聽兒子的聲音,開始邢家還同意,但后來就不讓了,理由是“每次孩子聽到你的聲音,都會大哭,還會癡呆呆地站著不動。”
“我失去了媽媽,我知道沒有媽媽的感受。”彭小玉態度堅決,把這邊安頓好,一切穩定以后,還是想去看他。
“我知道有人說我這樣的選擇對孩子太殘忍,但我沒有辦法,這是逼不得已的選擇。在2歲的孩子有那么多人照顧他,愛他的情況下,我只能選擇回到無依無靠的父親身邊。”
仔細算下來,彭小玉被拐賣以后,在山西過了三年,四個春節。“三年的時間,我沒有任何朋友,每一個春節我都過得特別孤單。”
“回家是對的。”彭小玉喃喃地說,“我現在的愿望就是治好父親多年的怪病。”
新聞延伸
微博成打拐利器
依靠微博,彭小玉回到老家。彭小玉的微博名字叫“思念單親爸爸”。5月份她兩次發微博求救,但沒有網友關注轉發。6月份,她在山東一電視臺主持人微博上留言,引起了各界關注,電視臺、志愿者、花溪警方以及山西當地警方一起行動,把小玉解救回老家。
去年底,于建嶸、鄧飛等發起“隨手拍照解救乞討兒童”行動,得到大量網友的支持。隨后,公安部發文支持“微博打拐”。公安部門、媒體、人大代表及政協委員等社會力量結合在一起,隨即掀起了全民參與的“微博打拐”行動。許許多多的被拐孩子通過微博求助的形式,重新回到了父母的身邊。微博成為時下打擊人口拐賣的利器。
@思念單親爸爸:真想把那些壞人抓起來可是我不可能也沒辦法!可是我又不能看著他們去害別人,幫幫我。(5月13日 14:52)
@思念單親爸爸:我是一個被賣到山西的女孩,還好遇上一戶好人家,過得還可以;可是我想家想朋友真的好想。(5月13日 1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