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岜沙人的槍是摘不下來的”
岜沙人深信自己是四十多個世紀前與漢族祖先黃帝爭奪中原大地統治權的古代苗族、瑤族部落聯盟的酋長———蚩尤大帝的后裔。他們自豪地稱自己為血統“最正宗的苗族”,并認為自己的祖先是蚩尤的第三個兒子。當年蚩尤被黃帝打敗,率領自己的部落向西南偏遠山地遷移,岜沙人的祖先就是大遷徙的先頭部隊九黎部落的一支。經久的戰爭和遷徙使得這一支苗人對武器有著特別的渴望,他們要應對強大的華夏部落的進攻,要抵御大遷徙中遇到的猛獸,要給部落中的婦女和兒童獲取動物蛋白……這就是為什么時至今日,岜沙村的男人依舊對火槍有著圖騰般的崇拜。
十六歲,對一個岜沙男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時間,這不僅因為在這個時候他們要接受“達給”成人禮,更重要的是,他們可以背槍了,他們的父親會親手為他們準備好禮物———火槍,一個槍手的身份對于岜沙男人來說才意味著真正成年,可以吹芒筒、可以跳花坡、可以游方……岜沙男人的槍其實是一種老式的,射程只有二十多米的簡易火藥槍。在岜沙,如果能擁有祖父甚至太祖父留下來的老槍,是非常值得炫耀和自豪的事情,那是一種流淌在血液里的尚武情節,有槍在,就有勇氣和力量。事實上,1949年以后,岜沙男人是被官方允許合法保留持槍傳統的惟一一支少數民族部落,槍圖騰對于現在的岜沙漢子來說早已不是狩獵或防身這么簡單的存在意義了。“一枝獵槍一條狗,一枝扛子朝山走。”岜沙村老支書易篤培說“岜沙人的槍是摘不下來的”。直到今天,岜沙的男人們下田、看牛或上山拾柴,甚至上茅房都是依然槍不離身。
其實,岜沙村的林子里早已沒有什么動物可以獵取了,更多的時候,火槍的作用如同禮炮,用來歡迎來寨子參觀的游客。村民滾元亮是岜沙村的名人,確切的說,他和岜沙村都是被相機制造出來的“名人”,他的影像頻繁地出現在各種媒體上,幾乎成為了岜沙村的形象代言人。身高不過1米五的滾元亮目前的身份是村里的火槍表演隊隊長,也是最年輕的寨老。按照族里大寨老的“演義”,“滾元亮是岜沙先祖姜央的衛士轉世,而岜沙男人的槍就是比照姜央的身高制作的,所以滾元亮長到1米五就再也長不上去嘞”。
岜沙村將接受一場“戰爭”
就在我們來到寨子的那天,他正帶領著他的兄弟們在村口的蘆笙坪廣場上為五一長假期間來村宅游玩的客人表演“槍手舞”,狹小的村道停滿了各地牌照的汽車,不倫不類的音樂在破舊且經常卡殼的錄音機里彌漫開來,槍手們賣力地舞蹈贏得了不少掌聲。他們被游客到處拉著合影,而岜沙人原本不愿意讓外人拍照,怕把他們魂魄收進機器里被帶走。考慮到游客的安全,原本朝天鳴槍的禮儀也被更換成了空槍扣扳機,“意思到了就好了嘛”,火槍隊的隊員靦腆地解釋。寨子里多了農家旅社和農家飯店,也出現了常規旅游景點經常可以看見的小商店,出售著制作低劣的各種紀念品。古老的岜沙村不可避免地將接受一場“戰爭”,一場自苗族大遷徙以來的,沒有硝煙和刀箭的戰爭,像化石一樣不可再生的原生文化和傳統,將不可避免地遭遇外來文明和價值觀的沖擊,他們被時代推上了一次精神和文化的遷徙之路。于此,我們可能無權評論什么,畢竟相機里的奇風異俗對于原住民來說也意味著沉甸甸的生活艱辛。
以前,岜沙女人的地位很低,大多沒有文化,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她們甚至沒辦法自己收信件,留下的都是丈夫的名字。村子開發旅游后,很多女人出去打工,回來后,牛仔褲代替了傳統的刺繡裙。滾元亮家的一面墻上貼的都是他的照片。他有著“非常岜沙”的外形,他去過黔東南州的首府凱里,去過首都北京,在岜沙,算是見過世面的能耐人,他把在天安門廣場上的留影貼在屋里最顯眼的位置。多數時間,他要帶領著村里的二十多個姑娘小伙,在蘆笙坪上為游客表演拜樹、“剃頭”、吹蘆笙、“火槍舞”……岜沙這座曾經封閉在大山深處的苗族部落必將面臨著改變,當一年一度的蘆笙節變成一天數次,當火槍不再需要火藥觸發,當傳統成為經濟的籌碼,當世代傳承的古老文化依靠純粹而麻木的表演維系時,古老的岜沙還有多少神秘可以待價而沽?(許志偉)
出行攻略
1、岜沙苗寨位于貴州黔東南自治州從江縣城南6公里處,可從黔東南州首府凱里坐班車前往,到從江縣城后,攔中巴或小三輪前往。
2、岜沙苗寨有簡易的農家旅社,但仍建議自帶睡袋或回縣城住宿。
3、岜沙苗寨的酸湯魚和白切雞都很有特點,因為沒有醬油,蘸白切雞的調料是用半熟的雞血和蔥制成,很是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