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北緯31°的這些城鎮與村莊,2008年5月12日,承受了最為沉重的關注與哀傷。
十年生死兩茫茫。2018年3月下旬起,澎湃新聞沿著北緯31°那些觸動心弦的地名行走,尋訪一個個家庭的故事。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度盡劫波再回望,為不負逝者,更為不負生者。
位于北川映秀鎮的漩口中學遺址,當年該校有學生1527名、教師133名,地震導致43名學生、8名教師、2名職工、2名家屬遇難。 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記者 陳緒厚
“隨著時間流逝,會忘記一部分,不可能全部忘記。”進入新戀情不到三個月,50歲的張小兵很精神,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好幾歲,回憶10年前的這場災難,他雙眼發紅,長時間沉默,眼淚忍不住地流下來。幾分鐘后,他才調整過來,嘆息道:“不好說”。
十年前的5·12汶川大地震,逾8.7萬人遇難。這場地震的震中在映秀,震源點在映秀鎮向西約2公里的群山深處——牛圈溝(當地人又稱牛眠溝)。張小兵自小在牛圈溝長大,是離震源點最近的家庭之一。地震中,張小兵失去了12歲兒子和年過六旬的父母,成為“一人戶”,全家只剩他一人。
在很長的時間里,張小兵怕天黑、看電視和睡覺,怕看到別人家的小孩,他不敢出門,每天喝酒把自己灌醉,想把自己封閉、麻痹起來。抱著“活著的人要好好活下去”的信念,張小兵努力遺忘,組建新家庭,雖屢遭挫折仍不懈努力。他認為兩次婚姻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前妻沒真正經歷過地震,無法理解地震傷痛。張小兵決定向新女友“坦白”,讓她多了解點地震,多了解他過去的人生。
根據當地風俗,沒有找到遺體或其衣物,無法起墳,張小兵只得選擇老屋附近的一處地方,給遇難的父母拜祭。
張小兵還有一個心結,地震發生后,他沒找回父母的遺體,甚至連父母的一件衣物都沒找到。根據當地風俗,這種情況下,他沒法給父母起墳。每到清明、春節等拜祭時間,他都會回到牛圈溝,在老家原址附近祭拜父母。2016年,牛圈溝開發砂石,張小兵的老家原址已不存在,他只得選擇一旁尚未被破壞的地方祭拜,把并排堆放的兩塊石頭當作父母的墳。
斷裂帶上的映秀
張小兵是映秀鎮張家坪村人,早年外出打工,后留在映秀搞建筑。他的家鄉映秀被外界所熟知,還是十年前的那場地震。
映秀是前往九寨溝、臥龍、四姑娘山旅游的必經之路,當地正大力發展旅游業。
映秀地處四川汶川縣城南部,與臥龍自然保護區相鄰,是前往九寨溝、臥龍、四姑娘山旅游的必經之路。在對外宣傳上,今日的映秀已建設成溫情旅游小鎮:養殖業、種植業、旅游業等產業正在復蘇,像鳳凰涅槃一般浴火重生。
震后,映秀由廣東東莞援建,一棟棟樓房拔地而起。3月下旬,還是映秀旅游業的淡季,慕名而來的游客不多,鎮上的客棧、飯店有些空蕩,但大家都為即將到來的“5.12”準備著。一位客棧老板透露說,“5.12”前后的客房緊張,他家的客棧都滿房,一位客人甚至提前一年付了房費。
震后,映秀鎮由廣東東莞援建,一棟棟3層樓房拔地而起。
映秀由廣東東莞援建,鎮上居民多利用自家房子經營客棧和飯店。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北緯31度的四川汶川縣發生里氏8.0級地震,最大烈度達11級,涉及四川、甘肅、陜西等10個省區市417個縣市區、4667個鄉鎮、48810個村莊。災區總面積約50萬平方公里,其中極重災區、重災區面積13萬平方公里。
位于映秀鎮的“5.12”汶川特大地震震中紀念館(以下簡稱“震中紀念館”)公布的數據顯示,地震造成4625萬人受災,其中374643人受傷,87149人遇難,需要緊急轉移安置受災群眾1510萬人,造成城鄉房屋大量倒塌損壞,基礎設施大面積損毀,工農業生產遭受重大損失,生態環境遭嚴重破壞,直接經濟損失8451億多元(其中四川災區7717.7億元),引發的崩塌、滑坡、泥石流、堰塞湖等此生災害舉世罕見。
“5.12”汶川特大地震的發震構造是龍門山斷裂帶,該斷裂帶位于四川盆地西北邊緣,呈東北-西南走向,主要由三支斷裂組成。映秀鎮在龍門山斷裂帶上,是地震的震中,震源點位于映秀鎮向西約公里的群山深處牛圈溝。
據震中紀念館工作人員介紹,地震發生前,映秀鎮有常住人口約1.2萬人,加上外來人口共有約1.6萬人,地震導致映秀約7800人遇難,其中映秀戶籍人口遇難6566人。
相關照片顯示,地震后,映秀鎮中心幾乎被夷為平地。多位映秀本地居民表示,地震后,穿越映秀鎮的岷江一度斷流。
地震后的映秀鎮,一片蒼夷。
逃生與救人
地震發生前夕,張小兵在映秀鎮上,當天14時許,已過飯點,他等來帶他做建筑的師傅。
張小兵選了一家“豆花飯館”,老板娘是熟人,她家的菜實惠可口,張小兵是熟客。天“悶得死”。老板娘與其他人在打麻將,張小兵和師傅要了兩碗豆花和幾個蒸菜,“剛上桌,一口酒都沒喝,地震就發生了”。
聽到一陣陣悶響,張小兵不知道響聲來自哪里,后發現桌子開始搖動。師傅最先反應過來,說是地震,跑得快,張小兵沒反應過來,跑慢了,“豆花飯店”的木房斜塌下來,擦傷了他的右臉。
所幸,木房沒有完整坍塌,張小兵爬了出來,他發現街上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見,“不知道方向,走在路上碰到人了才知道有人”。“豆花飯館”的老板娘也跑了出來,但為了拿東西,她返回已塌掉一半的木房內,不久,木房整體塌,她卻沒能再出來。
約1個小時后,天空開始慢慢亮起來。和鎮上的多數人一樣,張小兵第一反應就是小學,大家都往學校方向跑,“娃娃都在啊”。
映秀小學位于鎮上的西北面。為了提高映秀教學質量,映秀取消了所有村小,映秀小學成為該鎮唯一的小學,幾乎集中了整個鎮上適齡上學的孩子。
由于街上的房屋未全部坍塌,張小兵向小學行進的速度很慢,他得小心觀察,看前方的房屋是否安全,是否會坍塌,確定房屋短時間內不會倒后,他才快速通過,同時,一路上還得幫忙救人,拉出被壓住的傷者。
“豆花飯館”到映秀小學這段約1公里的路,張小兵走了2個多小時。
映秀小學建設時間早,系預制板房。張小兵趕到現場時,四層教學樓已完全坍塌,很多學生逃生時被困教學樓的樓梯間。大量學生被埋,廢墟下面傳來陣陣哭聲、喊聲。相關照片顯示,震后整個映秀小學僅殘存一棟小樓房。
張小兵的兒子12歲,讀四年級,教室位于三樓。張小兵和兒子的母親未結婚,兒子兩歲那年,她就離開了他們。
張小兵喊兒子的名字,沒有回應,有些家長聽到了自家孩子的聲音,看到了希望。得知老家牛圈溝已整體被埋,父母兇多吉少,張小兵決定留守映秀小學,想徒手刨出兒子,但地震導致鎮上一片廢墟,連最基本的工具都找不到。
當晚,天下起暴雨,這場雨一下就是三天。張小兵說,后面,家屬無法進入小學的坍塌現場,大家都守在外面,尸體的腐爛味已經刺鼻。
“有些孩子被救了出來,有些被救出來時還有一口氣,急救人員趕緊做人工呼吸,但還是沒有救回來。”那些天,張小兵不知道饑餓,不知道睡覺,一直守在那里,直到第四天凌晨兩時許,兒子被抬了出來。
“第一眼還沒認出來,后面我認出了衣服和鞋子,那是我給他買的校服。”在張小兵的記憶里,兒子成績中上,性格外向,瘦高,體育好,喜歡打籃球,每天他都會送兒子去上學,下午放學又去接兒子回家。
張小兵表示,兒子在二樓樓梯間遇難,當時所有學生往樓梯間跑,很多學生被困于此;六年級的學生住四樓,有些學生直接跳樓,反而活下來;張小兵四妹的女兒讀四年級,她跑得比較慢,還沒跑到樓梯間腳就被壓住,得以幸存。
映秀小學是整個映秀鎮傷亡最為慘重的地方,400多名學生中一半學生遇難。如今,映秀小學已異地重建,防9級地震,老映秀小學遺址僅剩下一面國旗。
地震導致有400多名學生的映秀小學一半學生遇難,如今,映秀小學遺址僅剩一面國旗。
今年21歲的王夢杉讀大專,是當時映秀小學四年級的幸存學生之一,她說,當時四年級共有80多人,最后活下來只有20-30人。
王夢杉的教室在三樓,她回憶,當時腦袋空空的,只知道跟著人跑,剛下二三級臺階,樓就坍塌了,她的右小腿被樓梯間的扶手壓到。4個小時后,透過縫隙,王夢杉看到父親,她拼命叫,父親聽到后,砸開預制板把她救了出來。
王夢杉的右腿留下了殘疾,也永遠失去了同在映秀小學讀六年級的哥哥。
張家坪村
張小兵和王夢杉都家住牛圈溝,是張家坪村一組人。這里臨近震源點,地震發生后,整個村民小組被山間滾下的泥石流掩埋。
張小兵家住牛圈溝,臨近地震震源點,當時在家中的父母及侄女遇難,沒有找到遺體。
張家坪村村支書楊加輝表示,地震導致該村34人遇難、32人重傷,牛圈溝附近共遇難20多人,其中,該村住在牛圈溝的有10多戶,遇難十幾人。
張小兵的父親是一名退休工人,母親是農民。由于退耕還林,當地山多地少,經濟落后,地震發生前,絕多數村民們都住在木房里。
“侄女在外做服務員,父親病了,她回來看看,地震當天還陪父親去醫院開藥。”張小兵說,地震的爆發點就在牛圈溝,離得最近一戶家中的兩位老人當場遇難,緊鄰的張小兵家,當時家中除了父母,還有16歲的侄女,全家當場被埋,父母和侄女遇難,遺體至今沒能找到。
在楊加輝口中,妻子的妹妹蔡洪艷是當時牛圈溝少數成功逃生的人。為了逃避地震傷痕,蔡洪艷全家搬至綿陽生活,回憶起當年的經歷,她形容像“電影一樣”。
蔡洪艷說,地震前夕,天氣悶熱,感覺要下雨;地震爆發前約15分鐘,他們聽到了很大的爆炸聲,她兩歲的女兒嚇哭了,她和姑媽(張小兵之母)在屋后摘櫻桃,姑媽哄女兒別哭了,說山里修路在放炮。
地震發生后,蔡洪艷還不知道是地震,只聽見姑媽大叫“糟了,糟了”,姑媽往下跑,她也不知道往哪里逃,慌亂中,她抱著女兒往山上跑了七八米,就這短短幾秒,她家的房屋被泥石流掩蓋了,在家做農活的父母被埋其中。
“回憶是苦澀的,地震持續不到1分鐘。”蔡洪艷還看見了張小兵的侄女,見她從張小兵家跑了出來,喊了幾聲“婆婆”,便不知去向。
在往地勢高處跑的時候,蔡洪艷被山上滾下的石頭砸傷了腳和腰,導致她至今不能做體力活。所幸,蔡洪艷的女兒沒有受傷,只是當時驚嚇過度,說不出話來。如今,蔡洪艷的女兒讀初一。
地震陰影
10年來,王夢杉選擇封存地震記憶,不愿回憶這段慘痛的經歷,她和當年的同學們也很少聊起,被問起時,她會直接拒絕,“不想談”。
地震給蔡洪艷同樣留下了陰影,她怕下雨也怕打雷,至今晚上要開燈睡覺。
“失去了父母,感覺家里什么都沒有了,看到別人家有老有小的,過得很開心,我就非常想念我的爸爸媽媽。”蔡洪艷說,丈夫見她整天悶悶不樂,病怏怏的,于是帶她和女兒去了綿陽生活。
同樣留下陰影的還有張小兵。他怕天黑、看電視和睡覺,怕看到其他的小孩, “一個月不想見任何人,把自己封閉、麻痹起來”。張小兵的一位朋友說,那段時間,張小兵晚上睡不著,每晚喜歡把自己灌醉。
地震發生后,作為村里為數不多的青壯年,抱著要繼續活下去的信念,張小兵很快投入了災后重建工作,他去做心理干預,怕失去至親的婦女想不開,以自身的遭遇去勸解、開導。
張家坪村異地重建,新址臨近213國道和岷江,斜對面就是坍塌的百花大橋遺址。這塊地過去屬于張家坪村,早年修建紫坪鋪水庫時,因水庫蓄水,居住于此的張家坪村一個村民小組整體移民外遷。后來,紫坪鋪水庫蓄水位降低,張家坪村統一安置于此。
張小兵做過建筑,懂設計,是新房質量監督小組成員,全程參與全村新房建設。2012年,張小兵進入村委會,當村會計至今。
據多位村民介紹,地震發生后,他們住了大半年的帳篷和板房,后來為了統一規劃建設,政府每月每人補貼550元,讓村民們外出投親訪友;兩年后,通過抽簽,村民們住上了三層樓房。
震后重建,張家坪村的房子采用重鋼結構,可防9級地震。
張家坪村是最早入住新房的村,該村房屋采用的是重鋼結構,可防9級地震,這是因張家坪村臨近震源點而特意設計的。楊加輝表示,重鋼結構用于民房在整個阿壩州也是第一次,他們村的住房條件直接提高30-50年的水平。
張小兵分到的新房是“一人戶”,三層近百平方米,需6.9萬元,其中政府補貼1.6萬,紅十字會補貼了2萬,張小兵自己出了3.3萬。
兒子遇難后,張小兵獲得了6萬元撫恤金,國家給他以及兒子的生母購買了15年的保險。小有積蓄,搬進新房時,張小兵買了整套家具,“要弄得漂漂亮亮的”,可是一個人守家,他總是覺得空空的。
地震前一天,楊加輝去了黑水縣。地震后的第二天,楊加輝聽說整個“映秀沒了”,心急如焚,但映秀的通訊斷了,無法聯系上。一位從映秀到都江堰的熟人在電話中跟他說,“(你的)孩子沒問題,只是腳受了點傷”,楊加輝知道對方在騙他,他決定從黑水返回映秀,路斷了,他就徒步走,300多公里的路程他走了4天。
到了映秀,楊加輝的妻子說,他像乞丐一樣,“怎么現在才回來,兩個孩子都沒了”。
女兒9歲,在映秀小學讀二年級;兒子7歲,在映秀小學讀學前班,楊加輝沒見到女兒的遺體,只看見過兒子遺體的照片,“看不到受傷,干干凈凈的,就一點灰,穿的還是印著小豬的褲子和涼鞋,背著小書包”。
楊加輝的家也在牛圈溝,地震中他失去兩個孩子和父母。楊加輝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的妻子都無法緩過來,每次想到親人都會流淚,直到生了兩個孩子,妻子才稍微好些,“今年兒子、女兒剛好分別9歲和7歲,都在(新建的)映秀小學上學”。
張家坪村在地震遇難的小孩,都通過再生育補了回來,該村還有兩對雙胞胎,其中一對出生在王夢杉家。地震讓王夢杉的母親馬道琴失去了兒子,兩年后馬道琴生了一對雙胞胎,都是男孩。
四段關系
努力走出地震的陰影,重新擁抱新生活,張小兵嘗試過多次,過程很難。
早年,張小兵外出打工,非婚生子,然而兒子兩歲時,媽媽就離開了,后來兒子也在地震中遇難。
2012年,張小兵認識一名女子,對方是一位單親媽媽,孩子跟了男方,男方組建了新家庭,在地震中遇難。張小兵渴望孩子,但二人結婚兩年沒有生育,妻子的原有孩子有一個后媽,對孩子不好,他們想把孩子帶回撫養,卻遭到孩子后媽的拒絕。張小兵說,太多的矛盾導致二人身心俱疲,最后,他們心平氣和地協議離婚。
2014年,張小兵認識了都江堰的李女士,有了新戀情。李女士長年在廣東打工,有過半年的婚史。張小兵表示,剛認識3個月,雙方了解不深,李女士懷孕了,于是倉促結婚。第二年,張小兵有了女兒,取的名也帶“書”字,希望她像哥哥一樣愛讀書。
2016年,牛圈溝開始有砂石廠作業,張小兵的老家被埋位置,已被挖空。
張小兵說,婚后,妻子李女士的性格大變,對什么都不相信,疑心很重,他甚至懷疑她患有抑郁癥、人格偏執癥。張小兵說自己實在無法忍受,只得分開,離婚后李女士帶走了女兒,甚至不讓女兒跟張小兵聯系,但又擔心張小兵不管女兒。
反思這兩段失敗的婚姻,張小兵覺得,女方沒真正經歷過地震,無法理解那種情感和傷痛。去年12月,張小兵認識了在都江堰做小生意的胡女士,兩人相處和諧,但張小兵覺得彼此還需了解,不能匆促之下進入婚姻。
張小兵的內心有個結,他給胡女士發去這樣一段微信:“我知道自己對以前曾經的失去和災難還是無法坦然接受,雖然從地震的陰暗中艱難地走出來了,但我卻永遠忘不掉那段記憶,有時候很(想)找個地方宣泄和釋放,但這種方式不止一次直接傷害自己還連同身邊無辜的人也備受煎熬!因為放不下,我怕給不了身邊的人更好的希望和未來!所以,我現在很怕接受愛我的人!”
得到的回復是:“以前就跟你說過,不管以后的日子有多難,永遠會陪在你身邊,(我)從來沒有對待一個男人這樣說過,唯獨是你,因為我的心裝不下任何男人。”
今年49歲的胡女士有兩段婚史,有一個26歲的兒子。胡女士說,對于這段戀情,家人也反對過,認為她不可能放棄都江堰的生意,獨自來映秀生活,但她覺得張小兵靠得住,這些都不是問題。
讓胡女士擔心的是,張小兵和前妻李女士的關系,她認為李女士還未完全放下。去年國慶節,在尚未認識胡女士之前,李女士回到映秀,考慮到女兒,張小兵已做好和她復婚的準備,但李女士住兩天就離開了。得知張小兵認識胡女士后,李女士主動約胡女士見面,說她和張小兵要復婚,問胡女士怎么辦。
張小兵也無可奈何,他無法解開前妻的心結。
“大度也是不情愿的,如果雙方過得不開心,一切都沒意義。”胡女士表示,假如他們復婚,她會祝福他們,畢竟有一個孩子;若不復婚,就不影響她和張小兵在一起。
為了讓胡女士盡快融入映秀,張小兵會帶她到處逛逛,跟她說說當年地震的事。有村民說,張小兵和胡女士認識不久,也有爭吵,擔心他們的關系可能長不了。張小兵卻信心十足,說他們相處得很好,沒什么爭吵。
回牛圈溝
異地重建的張家坪村臨近岷江和國道213,背面是山,前方岷江。村民們擔心,假如背后的山體發生坍塌或泥石流,后果不堪設想。村支書楊加輝直言,防護工作已做過,但村民們確實擔心,當地政府也找專家勘測過,未給出明確的結論。
2013年7月10日凌晨,一場泥石流席卷張家坪村,靠近山體的一排房屋被泥石流埋了一米多深,當晚村民們嚇得不敢在家。第二天,村民們被挖掘機轉移至鎮上,后在新建的映秀小學過渡了一個月。
在村上新建的廣場一角,馬道琴搭棚擺攤做游客生意,她也是張家坪村被采訪最多的人。據村內宣傳欄公布的規劃,2018年,張家坪村的鄉村旅游業發展初具規模,全村直接從事旅游業人員達到全村人口的20%,間接從事旅游業人員達到全村人口的50%。
楊加輝表示,映秀的發展遠景很好,但產業發展較慢,旅游業的拉動作用相對有限。目前,除了依靠旅游業,張家坪村種植50畝牡丹花,成立養豬合作社養藏香豬,并種植楓香樹,但經濟效益還沒出來。
新建的映秀鎮,客棧、飯店林立。走訪中,有店主覺得生意不好做,希望游客再多一些。王程的妻子是映秀人,他在映秀生活20多年。作為汶川縣政協委員,王程曾強烈建議開拓更多的旅游景點。
王程表示,目前,映秀大力發展旅游業,但遇到了瓶頸,游客數量少,且留不住過夜客,本地年青人沒出路,只能多外出打工。
做過講解員的震中紀念館工作人員表示,過去,講解員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講述地震,常常能把聽眾講哭了,現在的講解詞都有所調整,不再全是地震悲慘的回憶,要讓大家看到重建后的映秀。
一名游客參觀完映秀鎮的震中紀念館后,在留言本上寫道:“10年過去,依舊會淚流滿面”。
據《四川日報》2018年3月15日報道,汶川縣委書記張通榮接受采訪時表示,映秀鎮是第四批全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四川省第五批愛國主義教育示范基地,2017年創建為全國文明村鎮,將會把映秀建設成為全國重要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映秀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有鮮明的特色和特殊的影響力,但與其它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和紀念館設施相比,還存在一定差距。比如,基地管理隊伍參差不齊,管理人員專業素養不高,講解員服務水平不高等,缺乏現代化、科技化的展示平臺。
每年清明、春節等拜祭的時候,張小兵、楊加輝等張家坪村村民都會回到牛圈溝,祭拜地震中遇難的親人。根據當地風俗,沒找到遺體,也沒找到衣物,不能起墳,牛圈溝的村民們便在過去的老屋原址上拜祭。
牛圈溝是一條坡度大的山谷,當地的地震爆發點就在它的上游。公開報道顯示,十年前的5月12日14時28分,巨大而恐怖的爆炸聲首先從這條山溝內響起,緊接著溝旁的山體“象波浪一樣豎起,連綿垮塌。”山體崩塌和地底噴出了超過300萬方的固體物質,它們以400米/秒的速度橫掃了半徑2.5公里的范圍,橫掃過程僅用了6秒時間。專家稱,“當時,相當于有251顆原子彈在牛圈溝爆炸。”
震后的牛圈溝(翻拍)。
王程透露說,地震前,牛圈溝深85米;地震后,牛圈溝深25米。
如今,為了清淤,牛圈溝有一家砂石廠作業。張小兵說,地震發生后,牛圈溝的水土流失厲害,為防止泥石流,特意修了一級級防護壩堤。
去年7月,得知砂石廠將會開挖自家老屋的位置,楊加輝特意去蹲守,最后尋回一件衣物和一點骨頭,他認定這些是父母的,理由是“就在我家下面發現的”。隨后,他在牛圈溝一旁的高處為父母起了墳,結束了9年的無墓之祭。
張小兵沒這么幸運,他沒找到父母的衣物,老家的原址已被破壞。他只得在一旁的高處祭拜,把并排堆放的兩塊石頭當作父母的墳,繼續無墓之祭。
據多位映秀居民介紹,地震前,岷江的水很清;地震發生后,穿越映秀鎮的岷江一度斷流;直到如今,岷江仍然水少渾濁,泥沙多。
站在牛圈溝一角,望著兩邊的山巒,張小兵說地震導致山上的樹木都毀了。讓他忘不掉的,還有那穿映秀而過的岷江水,“過去水很清,現在水很少,很渾濁”,但不管怎樣,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活著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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