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洋上航行的若賦(右)和萬金玉


夫婦倆所駕駛的二手帆船
 

　　為環球航海賣房籌款

　　6月2日，萬金玉一大早起來，就上網看自己掛在上面求售的長沙公寓房情況;她和丈夫若賦的環球航海之旅——今秋即將起航的后半段——“走婆家”之行，就要靠她借此籌資了;而為了順利完成前半段——“回娘家”之旅，丈夫若賦在3年前賣掉了自己在瑞典的大部分私宅。

　　“相比前半程墨西哥—中國之旅，10月即將起航的中國—瑞典之旅，意義更加深遠，因為我們此行定義為‘重走歌德堡’號!”萬金玉興致勃勃地告訴北京青年報記者。

　　260年前，瑞典商船歌德堡號為了商貿而頻繁遠航中國， 這次萬金玉和若賦將沿著當年著名的瑞典商船歌德堡號的古老路線，一路航行到“婆家”瑞典。

　　“我們計劃沿瑞典商船歌德堡號的航線，穿越蘇黎世運河，遠赴歐洲各國，包括巴黎、倫敦、威尼斯及阿姆斯特丹等，當然也少不得若賦的家鄉瑞典。”萬金玉說。為了下一段航行，他們打算賣了現在這艘年近而立的名為“ORA DEL”的帆船，買另一艘更大，有更多房間的帆船。“為此，我打算賣了自己在長沙的酒店式公寓，要做事肯定得有取舍!”萬金玉在長沙網友為她提供的房中對北青報記者說。

　　熟悉這對年齡組合超百歲的中瑞航海伉儷的人知道，為了給上半段航程籌資，他們先賣掉了“婆家”的地產——若賦在瑞典約27萬平方米的世襲地塊，被他們割出22萬平方米賤賣了;那原本是他們用來養老的地方!

　　按萬金玉的說法，因為急于出手，最后的成交價比理想價2000萬人民幣低了很多，“價錢殺得我們血淋淋的，連在北京買套兩居室的錢都不夠!”提起當年這一幕，萬金玉仍不免唏噓。

　　“但做一件事情必須要有所犧牲，再等我們等不起了!”這一年是2011年。

　　2007年，45歲的“湘妹子”萬金玉，通過國際交友網站，結識了長自己十歲的瑞典男子Rolf(中文名字若賦)。3個月后，若賦飛來中國跟萬金玉見面，4天后毅然登記結婚。“我婆婆后來告訴我，在遇到我之前，她從沒見過自己兒子如此快樂!“萬金玉說。這對異國婆媳初次謀面，婆婆就向她交代了一件事：“我兒子從小有個愿望，要買艘帆船環游世界。”

　　萬金玉答道：“我已經答應他了，肯定會跟他一起去!”在她看來，上蒼安排他們相逢，就是讓她幫助丈夫去實現自己的夢想，這是命運的安排!

　　結婚5周年紀念日起航

　　2012年11月8日，萬金玉和若賦乘上自己精心裝備好的帆船，在墨西哥一個名叫圣卡洛斯的地方悄然出發，開始了自己命名為“因愛起航——帆游世界”的環球之旅。那天正好是他們結婚5周年的紀念日。

　　此前一天，萬金玉讓閨密代自己去長沙的敬老院看望了92歲的老父親，給他送去了離開廣州時買的天鵝絨毯，還為老人做了他最愛吃的蒸肉。萬金玉說，她每次出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兩邊的老人：“這邊擔心中國老爸吃不慣老人院淡而無味的大鍋菜;那邊掛念瑞典婆婆行動不便會受憋屈。”

　　“當時沒有鮮花，沒有鑼鼓，沒有鞭炮，沒有歡送;我最在意的就是確認五星紅旗沒有落下!”萬金玉回憶。

　　離開墨西哥海港，萬金玉和若賦駕駛的帆船乘風破浪，很快駛入一望無際的南太平洋。

　　“在茫茫大海中，一切天文、海洋、無線電，以至維修問題，都需要靠自己解決，沒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力量。而若賦所具備超凡的知識，派上了用場!”提起丈夫，萬金玉掩飾不住的驕傲。

　　從小在波羅的海岸旁長大的若賦，擁有18年航海經驗，購買過3艘帆船。曾做過兩年特種兵的他，更是具備超常的心理素質。2010年，若賦開始購買航海地圖、氣象地圖等資料，根據全球氣象、洋流等所有影響帆船航海的信息，制定航行路線。“他是IT碩士，酷愛無線電，喜歡研究分析全球氣候。”萬金玉說。

　　為了讓這艘1986年產的“二手”船續寫輝煌，若賦對它進行了長達兩個多月的修整與試航。起航前，他們參考并收集了詳細的海洋歷史信息，配備雙套的電力通訊保障系統和海水淡化系統。

　　在自己的航海日志中，萬金玉寫道：“不得不佩服若賦船長，原來衛星模塊沒電池罷工，他走曲線終于讓它上崗(連制造商都發郵件要秘方);新淡水轉換器犯毛病，連有25年修理經驗的師傅都束手無策，他琢磨一晚終于讓它流淌淡水;無線電也可沒modem(調制解調器)照樣收發郵件;小艇發動機罷工也讓他搗鼓得正常了;小桌板自己做、煤氣爐自己修……”

　　而相比丈夫準備“硬件”的精致，身為“湘妹子”的萬金玉，自制泡菜等一干航海必備“軟件”也同樣“老到”：“泡菜的作用有二：一是醒神(夠酸)，二是方便。只要準備些白醋、生抽、八角、整只的干辣椒、適量白糖，泡四天就可以吃了。”

　　“出航前做了一些家鄉風吹肉，希望可以保持一個階段。原來做法就是用老抽腌七天，然后掛起來自然風干，可以保留一冬呢。我這次改良了一下：生抽、雞精粉、辣椒粉、蒜、鹽、香葉，腌六天放帆船邊自然風干，一定好味。”

　　在萬金玉看來，航海時做飯絕對是技術活，面對搖搖晃晃的船體，小時候學過的“站樁”有了用武之地。

　　當然，好強的萬金玉絕對不滿足當“配角”，上船一個月，她就學會了掌舵、看天象等一茬“硬活”。

　　她在日記中寫道：“在太平洋上航行的最初幾天，我耳邊聽到最多的囑咐，就是‘必須時刻注意觀察海水、風向以及云層的變化’。這一兩個月下來，感覺自己都快成了觀天象的大師了。遠處海水顏色變深，表明將有大風到，得根據海水移動的速度提前收帆;而高而厚的云層不一定都有大風，必須準確心算云層移動的速度及方向，感知云層是否帶風或雨……站在船尾，經常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能借東風的諸葛孔明。”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靠不斷吃干姜暖和身體和交替掌舵，挨過冰冷寒夜的。

　　沒有人知道，海上航行，根本無法正常躺床睡覺，過道變成了最佳棲息地的。

　　沒有人知道，在船上做飯，他們要抵住東西，才能避免摔倒把飯做熟的。

　　即使如此，他們也不忘在航海之旅中表達浪漫：在船開進菲律賓的當天，萬金玉用果醬標上兩人名字的大寫，以愛的名義紀念兩人成功橫渡太平洋。

　　屢屢同死神擦肩

　　海面上氣候變幻莫測，萬金玉和丈夫的命運全部系在了不到12米長的小小帆船上。涉險逃生，就成了二人航海史中經常上演的曲目;和死神握手，對他們已成家常便飯。

　　2013年10月10日，像往常一樣，萬金玉一早起來就在廚房做煎餅。當地氣象站提供的資料顯示，將有足夠好的風力伴他們此段航程。

　　隱約間，萬金玉意識到，往常這時身后總有日頭照著后背，暖融融的;今天怎么后面卻如此陰冷?她回眸望去，后側大片烏云正聚集開來，天色晦暗得猶如黑夜。馬上會有大雨!萬金玉匆忙坐進駕駛位，若賦趕緊壓縮主帆。

　　狂風突至，并且瞬間轉向!眼見主帆從左側砰的轉向右側，船在巨浪中兩邊搖晃得很厲害。正在船頭收帆的若賦驚呼：“你在干什么?怎么可以突然轉向?”萬金玉狂叫道：“不是我，是風轉向了。”

　　此刻狂風呼嘯，暴雨打得他們睜不開眼睛。若賦快速從船頭趕來幫忙穩住狂晃的船身。這次風來90度轉向，劇烈晃動的船體讓萬金玉嚇壞了!風越來越猛，最高浪達7米以上。萬金玉趕緊在大風浪中將船頭迎風，鎖住方向;若賦則用小艇錨鏈將海洋錨(相當于汽車的氣囊，用以遲緩船的進退)連在一起從船頭拋入太平洋。

　　他們在最短時間內完成這一切時全身濕透，“當時真的尿都嚇出來了!”萬金玉向北青報記者坦承，她說在她51歲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死亡的感覺!

　　在之后的8小時內，大浪不時越過擋風欄狂泄進船艙內!萬金玉和若賦雙雙蜷縮在沙發上，用腳抵住前面的擋板;兩人自始至終什么話也不說，間或啃一兩塊餅干;然后就隨著船擺動的幅度搖晃著。艙外則是5至6米的巨浪在狂奔，“咆哮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打炮，砰、砰、砰的，一聲接一聲!”從早上8點到下午4點，這個聲音整整持續了8個小時，才逐漸褪去。

　　“事后想起來，如果我們在風突然轉向時慌亂，操作的步驟有一點錯誤，我們瞬間就被吞噬了;也早就沒有‘如果’了!”萬金玉慶幸地說。

　　另一次和“死神”擦肩，發生在今年3月19日，離香港只有10海里的海域上，也就是他們前半段航程的抵達之日。“當時很大霧，能見度非常低。”萬金玉說，“若賦當時正在查看航海自動識別系統，觀察附近船只的位置。我突然聽見他大叫：‘右轉!右轉!能轉多少就轉多少!”萬金玉趕緊轉向，隨后就見另一艘船擦身而過。“反應慢一丁點兒兩船就會相撞。”至今萬金玉仍覺后怕。

　　“最不可思議的一次，是50節(1節約1.852公里/小時)的海風突然襲來，船上7根螺絲連根拔起，船身幾乎和海面垂直;幸好這陣風只持續了十幾分鐘。”萬金玉心有余悸地感慨。

　　每當風暴過后，萬金玉說，他們夫妻二人更多的是感謝生命，然后堅持。

　　多次和“死神”擦身而過，萬金玉認為，她在心態上有了很大的改觀：一方面是參透世事，另一方面是更加珍愛生命和親情。

　　2013年4月下旬，萬金玉和若賦航行在太平洋上。在接下來的45天，她像往常一樣照舊每天發送短信;因為他們花重金從美國購得的衛星通訊設備，通過藍牙可以讓萬金玉的手機收發短信時自動播報位置。不料，自出海以后，這個功能便告失效：她的信息發出去了，親友們卻沒收到。所有的親友都認為他們已葬身海底，遠在美國的女兒甚至推遲了婚期，正在聯系瑞典領事館尋求幫助。

　　當絕望的女兒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時，她只說了一句“媽媽他們都說你們死了”便嚎啕不止。萬金玉說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日子：2013年6月5日，和親人“失聯”45天后。

　　海洋污染激發環保理念

　　從墨西哥出發，在長達近500天的航海過程當中，萬金玉夫婦親眼見識了海水怎樣從清澈湛藍，“退化”為上面掛滿漂浮物、下面被海底垃圾“糾纏”的過程。“人為破壞最嚴重的，就是美屬海外島，雖然十幾米深的海水清澈見底，但同時被塑料袋、飲料瓶、鋼絲、膠鞋、一次性餐具充斥著的海底也一覽無余!”萬金玉說。

　　在菲律賓附近的Pagopago，日漸嚴重的海洋環境污染，甚至差點要了他們的命。

　　2013年9月中旬的一天，早上5點半醒來，萬金玉第一時間上艙查看船況。“情況不妙，船似乎又后移了。”她一邊大叫，一邊呼朋友過來幫忙將主備錨同時起出。

　　“我們沒有起錨裝置，錨鏈有150英尺在海里，況且又是頂風作業，難度不是一般的大!”萬金玉估計若賦一個人起主錨鏈吃不消，便請來幾個朋友幫忙：有人開船、有人起備用錨，另外兩人起主錨。

　　當他們使出全身力量拼命頂風人工起錨，并將備用錨起出后，隨后起出的主錨讓大家驚呆了：錨上掛滿各種垃圾、鐵圈、紗窗，還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原來錨“HOLD不住”的原因是海底被垃圾填滿。

　　沒有人手，花了很久才將垃圾與主錨分開;垃圾太大，船頭又擺不下……最后萬金玉他們無奈地將垃圾扔回離岸近的海底，不至于再鉤住其他船的錨。當主錨下完，全身濕透的他們看到已被控制后移的船穩定時，大家相擁無聲。

　　“在海灣生活過幾年的人告訴我們，這里沒有一艘帆船能幸免不動，原因都是海底垃圾!”萬金玉說。

　　萬金玉坦言，見證過太平洋海水的清澈，也見識過菲律賓海域的“垃圾崗”環境，她和丈夫深知環保的重要性，她所能做的，就是“保護海洋，從點滴做起!”

　　近500天中最長的一次航行有38天，中途沒有小島停靠。萬金玉和丈夫一如既往地將所有生活垃圾收集起來，集中堆放在廚房的一個角落。垃圾的“地盤”越占越大，傳遞的氣味也越來越濃;本來就不大的廚房，被它侵占了一半的位置;而且塑料袋也越套越多，免得發酵的垃圾湯汁流出……

　　“這些生活垃圾是從離開墨西哥到南太平洋時集下來的，盡管這些垃圾跟著我們航行幾千海里，發出難聞的氣味，但我們仍然堅持到有島才上岸扔掉，也絕不拋擲在海里。”萬金玉驕傲地說。

　　當38天后，船終于停靠時，萬金玉說，終于清掉的三大袋發臭垃圾把船上的木板侵蝕了一大塊。

　　“我們的航行除了享受生活、紀念愛情外，還想向更多人倡導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以及傳播綠色環保理念。”

　　孝順的中國兒媳

　　今年3月14日，正在太平洋上航行的萬金玉夫婦，還有5天就可到達目的地。她在心里盤算著：今天是婆婆90歲生日，沒能趕回瑞典賀壽，老太太肯定要失望了。果然，一上岸，她便接到了婆婆從瑞典打來的長途。和往常一樣，婆婆上來第一句話，就是問他們什么時候能回去。

　　聽著婆婆向她訴說思念之情，萬金玉心里很不好受。她覺得他們堅持航海之旅，最對不起的就是兩邊的老人。

　　在長沙休整期間，萬金玉和若賦，每天都要去敬老院看望年屆九旬的父母。5月26日，患有嚴重老年癡呆癥的老媽突然對她說，自己感覺很快就要死去，這令萬金玉難受了很久。端午節期間，只要有空兒，她和丈夫就去敬老院探望。

　　而幾千公里外的瑞典，九旬高齡的婆婆更是日思夜想地盼著中國兒媳回去。幾年前，老人腿部因病打了鋼板。住院期間，她向女兒求助，卻被一口回絕。而當她試著給兒子去電時，換來的是兒媳毫不猶豫地行動承諾：整整14天，萬金玉24小時守在醫院，耄耋老人的洗漱、按摩、梳頭、修剪指甲，一概有了著落。一有空兒，她就推著輪椅帶老人散步。

　　“其實若賦接到婆婆電話后，就對我直言：這不是你應該做的，你完全可以回絕!”萬金玉告訴北青報記者。“但是，我對他說，不!你媽媽就是我媽媽，我要像照顧自己媽媽一樣伺候她，這是中國人的傳統。”看著她每天給老人端屎接尿，擦拭身子，一旁的病友，沒人相信這是老人的媳婦。“你這輩子辦得最棒的事，就是娶了這個中國媳婦!”婆婆對兒子說。

　　第一次見婆婆，萬金玉給婆婆精心準備的，是一件純手工湘繡的水綠真絲上衣，上邊繡滿了福、祿、壽、喜的吉祥祝福，萬金玉一字一字給婆婆講述它們的含義。她說，260年前，瑞典“歌德堡”號商船，40個水手花了半年時間，走完了中瑞航線。她今秋起航的后半段，就要和丈夫重新踐行一遍這條航線。“我想借此，擔當起傳播中瑞文化的民間使者!”

　　497天的海上航行，經停39個島嶼、橫跨9個國家和地區、橫渡太平洋，海上漂泊兩萬多公里，，萬金玉與她的瑞典“洋老公”用行動證明了他們的愛情宣言。(文 記者 張倩)